打工人互害现象反思：Manner咖啡粉究竟泼向谁？ “打工人嘴替”赛道真实生态：“王妈”商业版图惊人

打工人互害现象反思：Manner咖啡粉究竟泼向谁？ “打工人嘴替”赛道真实生态：“王妈”商业版图惊人， 

打工人互害现象反思：Manner咖啡粉究竟泼向谁？

文｜牛天

中国社会科学院新闻与传播研究所 副研究员

上海Manner咖啡女员工因被催单，往顾客脸上泼咖啡粉事件持续升温。通过监控视频了解到，顾客在等候多时后，发起催单，女咖啡师的一句略带语气的“你可以退单呀！”激发了顾客对于咖啡师“是不是没有吃早餐”的问候，随后的言语冲突升级，导致女咖啡师将罐子里的咖啡粉破防一泼。

类似的冲突也在Manner咖啡的其他店上演过，分别是5月22日海梦一方店男员工被催单顾客殴打出血、6月20日梅花路1047号店内员工和催单顾客发生肢体冲突。

一杯咖啡引发了广泛的关注和讨论:

一方面是打工人共情打工人，员工的情绪崩溃和行为失当与其不合理的工作安排脱不了关系。顾客不依不饶的催单和投诉的威胁是将“咖啡粉”泼出的致命一拳；

另一方面是消费者共情消费者，顾客的催单和投诉是基本的权利，店员不应因此攻击顾客。

如果将焦点仅聚焦在不同身份人群之间的对立和冲突，这将陷入身份、权益立场的对立讨论，这个裂痕将会越来越深。冲突背后何尝不是两个打工人的辛酸。一个是没吃早饭，仍然不停歇在赶制咖啡的打工人，一个是用心计算消费成本，焦急等待咖啡快迟到的打工人。

无论哪一种，都是日常忙碌紧绷下破防的缩影。女员工泼出去的咖啡粉、男员工扇出去的耳光，顾客喊出去的“你去投诉啊！”也都是一忍再忍，忍无可忍的结果，除了对高压的、不合理制度的反思，还有哪些问题值得思考？

加速的社会

让城市打工人在夹缝中找寻性价比

增长的逻辑让普通人的工作生活节奏紧密地捆绑在不断加速的社会生产中。在有限的时间里，工作量不断提高，但是薪资水平并没有上涨，消费降级的上班族不得不一边喝咖啡，一边赶路；不得不在消费的夹缝中寻找产品和服务的性价比。同样价格的咖啡，消费者会倾向选择Manner咖啡半自动化萃取，也会期待在产品中榨取更多的服务。

在Manner的两起冲突中，消费者都非常强势，且都提及“投诉”，这说明消费者知道投诉对企业的劳动者具有“生杀大权”。对于大部分互联网服务行业来说，讨好消费者成为竞价、排名的利器，因此系统的评价、投诉都是一件约束企业的有力武器。

互联网的服务给日常生活带来了快捷和便利，但这一切的实现，依赖权力和责任在消费者和服务者之间极不平衡的分布，消费者好的体验，是建立在另一部分打工人的痛苦之上。

在快节奏的城市生活中，工作自主权的丢失和生活节奏的失控让城市打工人无力，只有作为消费者的角色时，可以通过不费力的“投诉”震慑店员。我们也无法断言这是消费者道德的问题。

一方面，互联网企业通过投诉按钮纵容了不平衡的权责划分，赋予了消费者合理的权力，当消费者感受到不公平的待遇时，就会启动这项权力；另一方面，城市打工人作为消费者时，只要感到不满意就可以投诉，在相对低廉的商品价格中获取更高的服务，这无疑也是在消费降级中找寻商品性价比的最便捷的方式，进一步来说，这又何尝不是邂逅了丢失了已久的生活掌控力呢？

罗萨在《新异化的诞生：社会加速批判理论大纲》指出，

科技的进步、社会变迁加速了社会运转，随之而来的是社会事项的增多，行动模式的不稳定。

我们的直接感受是时间越来越短，事情越来越多，但都是浅尝辄止，讽刺的是工资不会有显著的提高。于是生活越来越匆忙，甚至没有办法坐下来喝一杯咖啡，也没有心境容纳一个过失。

因此，我们急于求快，急于要结果，急于在任何琐碎的生活情境中找寻情绪出口和生活的抓手，我们变得越来越吹毛求疵，得不到回应就会被激怒。

▲ 图源Pexels

弹性的工作方式释放了不稳定性

当前弹性、灵活的劳动力成为社会发展效率的一剂解药。各大企业为了降本增效，采取灵活雇佣的形式，以最低的成本获取较高的利润。根据公开数据显示，2023年 Manner咖啡公司缴纳五险的员工人数为1225人。

Manner咖啡的门店为了节约成本，偏好聘用不需要缴纳五险一金的兼职员工。身处一线城市、没有社会保障的Manner咖啡师的月薪基本约在5000元左右，相比房租和日用开销可谓是杯水车薪，除非他们疯狂加班、舍弃双休，才能拿到额外薪水奖励。因此，这样的薪资体系和保障制度无法真正能够留住员工。

弹性工作制有助于企业提升运营效率，他们通过外包、低保障和裁员等手段降低成本，掌控劳动者的工时、工资，岗位、地点和内容；但是，弹性工作制对于契约精神和稳定性保障是缺失的，这也将风险转嫁给劳动者，有可能使得他们“朝不保夕”，导致他们根本无法立足在相对高昂的城市。

Manner咖啡店是北上广等一线城市的性价比之王，也是城市白领的首选。身在高成本城市中的咖啡打工人大部分是兼职，不仅没有基本的社会保障，据公开报道显示，为了降低成本，普通门店（日营业额5000元以下）里只配备一个咖啡师，而这位咖啡师并非只负责制作咖啡、拉花，还有打包、补货、店面消毒、咖啡机清洁等一系列工作。随着门店扩张、人员需求增加，咖啡师除了被要求极致的效率，其工资和基本的社会保障也没有被满足。

布迪厄对美国贫困区研究发现，高昂的生活成本会带来城市贫困，致使人口的流动和病态行为的频发。具体表现为居民不断迁徙，建筑物和生活环境加速衰落，失业率、暴力犯罪率、病态行为发生率（酗酒、吸毒、自杀、心脏和精神病症等）迅猛上升。因此，当劳动者无法通过工作平衡高昂生活成本时，甚至还要承受工作的高压，他们就会产生不安全感，并且可能对周围产生敌意。

在鼓吹弹性工作制让工作变得富有弹性、灵活的同时，咖啡打工人都被卷进了不稳定的、缺乏安全感的工作和生活状态里，他们不敢病，不敢勇，不敢慢，不敢停下来，在这个城市活下去的唯一方式，就是不断将自己卷入更高强度的工作中。

即便如此，他们也难逃现实生活的拷打，低薪无保障很难让他们对工作产生安全感，加之流动性，他们更是难以和同事建立联系。久而久之，“铁打的Manner咖啡，流水的咖啡师”成为现实，这会逐渐降低个人和集体的链接，增加个人的失落感和不安全感。

失重的打工人之间的“互害”行为

布迪厄在对法国移民区的深入研究后发现，冲突和破裂常发生在移民聚集区。本地居民搬离，公共设施撤出引发人员流动，社会关系与社会交往遭到破坏。正常的邻里生活不复存在，每个人只能依靠自己生存，风险也都各自买单。不稳定的社会关系容易导致社会信任的破坏，地区规范的缺失，日常生活中的琐事分歧，都可能成为本地人和移民之间产生摩擦的导火索。

身在城市中的我们，都是快节奏的、高昂城市成本中的一枚打工人。快速的生活节奏和弹性的工作关系使得打工人沦为“孤勇者”。生活节奏被迫加速、工作被压榨，情绪的压抑，这些都让他们感到疲惫不堪，内心充满了迷茫、焦虑和愤怒。

不稳定的工作关系、不确定的社会关系不断挤压普通打工人的耐性和理解力，他们不仅承担了更多的风险，也在失去关系的关照下失重，产生不安全感，这将容易点燃琐碎生活中的小争端。

集体性和社会性的解组，常会伴随着个体的无力际遇，社会戾气、社会怨恨等社会疾苦也会随之而来。单薄的个人力量无法抵抗结构性的问题，只能发泄给周围和自己一样的失去抵抗能力的“同侪”，一旦冲突被撕开口子，“泼咖啡”“扇耳光”的互害事件就会频繁出现，社会的戾气也会愈演愈烈。

其实Manner咖啡粉泼向了我们每个普通的打工人，正是因为缺失集体性的支持，孤助无力的个体才会向同胞发难，因为他们知道自己只能通过这些方式宣泄掉对无力现实的郁闷。

人和咖啡一样，萃取久了，都会变得苦涩。

发布于：北京


“打工人嘴替”赛道真实生态：“王妈”商业版图惊人

近日，千万级网红“王妈”接连被挂在热搜上。曾被称为“打工人嘴替”的“王妈”，因被网友吐槽用工待遇等在网上遭到质疑，一夜间“塌房”。

上游新闻记者注意到，随着短剧行业近年的爆火，各类题材纷纷争夺着移动端用户的眼球，而其中职场短剧颇受青睐。而在这个细分赛道上，“打工人嘴替”最能引发共鸣。

据了解，“打工人嘴替”指在短剧中，主角以行为或台词，对当下职场潜规则或乱象进行抨击或是辛辣讽刺，因为直击当代职场年轻人的痛点，因此相关账号及运营方也获得了巨大的网络流量。那么这条细分赛道的真实生态如何？上游新闻记者进行了了解。

“七颗猩猩”系列短剧截图。网络图

现象：“打工人嘴替”不止“王妈”一家

“王妈”其实是账号“七颗猩猩”系列短剧《重生之我在霸总短剧里当保姆》中的保姆角色，“王妈”面对“职场”中的种种“势力”，以拖把和颇具穿透力的嗓音作为回应，让同在职场中的青年直呼“解压”，从今年三月初发布了第一集后，“王妈”背后的账号“七颗猩猩”一个月全网涨粉近300万。截至目前，“七颗猩猩”的全网粉丝已超4500万。在某短视频平台上，“霸总系列”的播放量达到了19.5亿次。

记者浏览短剧类视频较为集中的抖音平台看到，职场类视频繁多，其中由演员演绎而成的有背景设定及剧情的短剧也数量众多。上游新闻记者在某平台首页搜索栏搜索“职场 嘴替”关键词看到，除了“七颗猩猩”，有多个相关账号粉丝都在百万以上，最高的甚至上千万。

在类型方面，记者注意到，绝大多数与职场相关的短剧都以夸张搞笑为风格，其中，MCN小木炯旗下账号“派小轩”粉丝超千万，获赞2.4亿，其账号的视频分类“不开除就干到底”页面显示，视频更新到第53集，播放量达28.9亿，单集视频点赞数最高达220万。在“不开除就干到底”系列视频中，有一集女主角以职场中较为常见的“年会”为主题进行了演绎。短剧中，女主角的主管因为被领导看到上班开小差，情急之下把已经排练好的年会节目临时变更为其他节目，让其手下的女主角及其同事疲于应对，视频以夸张搞笑的风格对这一职场现象进行了抨击。

此外，粉丝数346万的“李什么闯”同样也以搞笑的风格抨击着职场上的PUA（网络热词，指以精神控制为目的，进行言语或者行为打压的行为）乱象。该账号首页置顶的视频以“街头访问”的形式，由采访者询问一家公司的员工“你们公司为什么没人工作了”。视频中，员工们有的打游戏有的吃零食，大家的回答都指向“既然公司领导说离了谁公司都一样转，我就做自己想做的。”

记者还注意到，除了上述两个账号“搞笑”风格的短剧，也有走“正剧”风打“鸡汤”牌的短剧账号。

在获赞数1.2亿，粉丝数高达700万的账号“职场小白”的系列短剧中，衣品优秀的男主角风度翩翩充满书卷气，在职场中为员工打抱不平，其有关职场的三个视频专辑总播放量也在3000万到5000万。“职场小白”首页置顶的一个视频中，男主角回到乡村拜访一位“归隐”的朋友，想让他“出山”和自己一起做一个价值5000万元的项目，而这位朋友则向主角介绍着自己舒适充实的乡间生活，最终选择继续留下。视频介绍中写道：大城真的容不下身体，小城真的安不下灵魂吗？

系列短剧中的“王妈”。网络图

调查：职场类微短剧已成流量变现密码

“霸总短视频爆火以后，‘荒野文化’才在业内有了些知名度，‘王妈’成了他们的招牌，一提到‘王妈’，大家都知道是哪家机构了。”曾就职于头部MCN机构的一位业内人士介绍。

“荒野文化”是以“七颗猩猩”团队账号为主体的MCN机构，旗下共有“七颗猩猩”“王志猩”“七颗强子”等6个账号。MCN机构背后的主理人是王志欣，也就是“王妈”。不过，根据天眼查显示，王志欣本人并未在公司中担任职务，也并未持股。

凭借着“霸总系列”，“荒野文化”核心的广告收入业务身价大涨。据星图平台显示，2022年初，“七颗猩猩”21-60秒的视频报价为8万元左右。现在，同样时长的报价则到了50万元，两年时间翻了六倍。

有网络自媒体统计，在“霸总系列”发布的21个视频中，共有11个广告植入。如果按照21-60秒的（广告植入）50万元报价来计算，单这一个账号在抖音平台的广告收入就有550万元。

“七颗猩猩”账号另一个重要角色“强子”，在“霸总系列”短剧中扮演女主角何娜娜，在“霸总系列”系列之前，“强子”的账号少见广告植入。而在“霸总系列”推出之后，“强子”个人的账号短短两个月就接到了6条广告合作，按照每条21-60秒视频报价为3.6万元来计算，合计下来也有21.6万元的收入。

除了核心的广告收入外，“王妈”的商业帝国还包括直播带货、开线上服装店、线下咖啡店等。去年3月，“七颗猩猩”账号宣布将要直播，此后，账号便开始带货、拍剧两手抓。在小号“王志猩”里，也经常看到选品素材。此外，在“七颗猩猩”的抖音橱窗里，共有603件商品，品类涵盖食品饮料和日化家用。在日化类的种草达人周榜中，“七颗猩猩”也排名第一，是名副其实的带货达人。

此外，上文提到的账号“派小轩”与“七颗猩猩”有着相似的路径：靠拍“霸总系列”爆火，由一个账号衍生出了多个矩阵。在“霸总系列”爆火以后，“派小轩”21-60秒视频报价为32万元。以刚过去的5月来算，“派小轩”的抖音账号共发布了7个视频，其中有6个都是广告植入，算下来一个月在抖音平台的收入就将近200万元。

“派小轩”粉丝超千万。网络截图

至于“李什么闯”，5月份更新的17个视频中，全部都有商业广告的植入。以其9.8万元的视频报价来看，5月份光是抖音平台的收入就有166万元。

据公开资料，账号“李什么闯”的MCN青岛古麦嘉禾科技有限公司成立于2018年，是一家以从事软件和信息技术服务业为主的企业，已于2018年完成了“天使轮”。该公司目前共对外投资了7家企业，参与招投标项目1次。在企业公开信息平台“情报动态”中显示，该公司于2022年曾中标“海信集团2022年海信抖音快手运营”。此外，该公司还是另一粉丝量超500万的职场账号“职场老思”的MCN，该账号主要以短剧的形式展现职场中的种种矛盾以及解决之道。

“七颗猩猩”广告报价。网络图

观点：“嘴替”们不应忽视内心的声音

然而，就当“七颗猩猩”的“霸总系列”拍到第21集，在剧中的“王妈”从灰头土脸的打工人摇身一变成为了美女后，“王妈”却“塌房”了。

事情的起因源自于网友爆料：称“七颗猩猩”的MCN机构“荒野文化”存在着大小周、试用期不交社保、薪资微薄、剽窃面试者策划等问题。而“王妈”的扮演者王志欣，正是“荒野文化”的创始人之一。

网红“王妈”在账号“七颗猩猩”的系列短剧里是为打工人鸣不平的灵魂人物，扮演不当受气包的爽文保姆，结果却被大家发现，“七颗猩猩”在招聘软件上开出的待遇是大小周——总在屏幕里替打工人伸张正义的“王妈”，转头就“背叛”了每天蹲更新的真·打工人。

5月25日，“王妈”所属武汉荒野文化传媒有限公司发文回应近期关于员工福利的争议，称：一、周末双休。从即日起，公司实行双休制度。二、试用期社保。公司试用期缴纳社保以保障员工权益。三、员工薪资保障。对于在职员工及新招聘的员工，本公司所有员工工资不低于6000（元）。四、群演招聘与薪资结算。从即日起，公司只通过正规经纪渠道招募群演，按时结算薪资。五、员工工作设备。公司在已有设备情况下再进行设备升级添置。“七颗猩猩”也在社交媒体回应：别造谣了，公司即日起双休。

从频频走红的打工人“嘴替”类话题，到反映许多人心声的“世界那么大，我想去看看”，再到“禁止蕉绿”等办公室水培水果的流行……这些符号和现象背后，反映的是职场人深层的情感期待、情绪需求，以及对更加人性化、更具人情味的工作环境和文化的期待。

“王妈”的经历是警示，也是教训，或许还将是职场和社会的“风向标”。希望“塌房”的王妈及团队以及每一个身处职场、“演绎”各类角色的工作者能够明白：在追求职业发展的同时，不应忽视内心的声音与需求。

此外，上游新闻评论表示，“王妈”团队遭遇的网络风波，也给许多网红MCN公司上了一堂普法课，即保障劳动者的合法权益，才是企业品牌可以不“塌房”的根本保证。这也给网友们提了个醒，是否真能共情打工人，不能仅看网红们精心编排的内容，还要看他们的实际行动。

（上游新闻）